那一天，孩子們在開會----沒有結論不能散會的一天
上個月某個假日載安安去同學家玩，路上聽著廣播，剛好是一位南部縣市的教育長官在介紹當地一所小學。這位教育長官說，因為實驗教育法已通過，所以這所小學也要朝著不同的教育方向走。教育長官說，學校的課程設計為「做中學，學中做」，希望跳脫呆板的教室講課，安排孩子們實際的體驗課程，希望孩子們能夠學到自主學習的能力，以及尊重環境，培養同理心等等公民道德。
聽著聽著，安安突然問: 媽咪，這樣有用嗎?
安媽咪: 嗯，媽咪覺得可能有點用啦，畢竟很多道裡沒有辦法只用講的，譬
如這位官員說的公德心和同理心。雖然這些道理對你們孩子很重
要，但大人光用講的，是真的沒有辦法讓你們就能有公德心，或
是就知道甚麼叫做同理心。這些道理和觀念還是要透過實際的生
活體驗，才能讓你們體會到吧!
安安說: 可是，以前老師真的講一整天耶!
安媽咪: 嗄?
嗄? 花了一整天來講公民道德心? 是老師很認真，還是???
安安說的是102學年的人文國中部，第二學期開學不久。某一天，蓄勢家族的孩子們”被迫”停課開會一整天，因為老師要孩子們從學生會議中學習公民道德。 而那一整天孩子們如何學習和培養公民道德心?
記得那天安安回來，我們照慣例互相問:你今天過得好嗎?”。
安安說: 我們今天都沒上課，一整天在開會。
安媽咪: 開會? 是學校發生甚麼事了嗎? 不然為何要你們開會一整天?
安安說:早上原本是開學生會議，但後來老師宣布說蓄勢家今天先不上課，要大家繼續討論”垃圾”的問題。
安媽咪好奇的問:喔，是討論垃圾造成生態的問題嗎?
(我心想，這問題的確是很大的環保議題，也許值得讓孩子們討論一整天吧!)
安安說: 不是啦。是負責打掃垃圾桶區的同學都不認真打掃，又有同學亂丟
垃圾，老師說我們怎麼都事不關己的樣子，要我們開會討論學校的
垃圾問題要怎麼處理。
安媽咪:這問題需要開會一整天?
安安說:除了垃圾問題也有討論別的。老師說，沒有討論出一個結論的話，
就要繼續討論。因為我們一直沒有討論出結果，所以今天一整天
就沒有上課。
安媽咪:那你今天原本有選傳學家的課，也不能去上嗎?
安安說: 對啊，老師說這是蓄勢家的事情，所以大家都要來開會。
安媽咪:也對啦，有時為了團體，須要先將個人的事情放下來。那會開得怎樣?
學校團體生活中，「不亂丟垃圾」和「維護環境整潔」是每位學生每天得面臨的公共性問題，的確是很重要的公民道德議題。這樣的議題，當然不是上”公民道德課”或是將教課書背熟就能有”道德心。而青少年期正處於第二次”自主性”萌發的階段 (第一次是在幼兒階段)，如何讓青少年能自願自發去關心公共事務議題，還真的需要”智慧”。藉由開會討論，以學生會議的形式，讓孩子們學習制訂一個大家都願意遵守的規定，而不是盲目的由校規或”社會潛規則”來擺布，倒也不失為一個好方法，這樣還可以讓孩子們學習在民主時代，如何透過集會討論交換意見，訂出一些能尊重團體利益和個人需求的”規定”或”辦法”。
看似立意良好，只是，老師們有能力來引領這批剛要進入青少年期的孩子們，萌發出他們自律的公民道德心嗎?
安安開始描述”開會”的情況。孩子們分組，各小組互推舉一位同學當主席來主持討論。說著說著安安自己大笑起來，原來他們這組的主席同學好像搞不清楚老師的目的為何，所以他們那組一整個早上在討論的是，如果有雞翅雞骨頭的話，可以丟在洗手槽嗎? 還是要丟在哪裡?
聽著安安講述當天的狀況，又看著安安講到自己笑得停不下來，我心裡除了三條線之外，不知道要怎麼想。是孩子們太混，還是???
當時102學年學校開始一種新的課程方案，就是讓孩子們依自己的屬性分成四個家族，每個家族有其特殊性和目標，各家族的孩子們依家族的特性來選課。學年開學前學校特地舉辦兩場說明會，每一場次說明兩個家族的屬性，當時我和安爸輪流去聽了這兩場說明會，聽完說明會，我還對新學年很期待，也認同老師們的用心。沒想到，開學後開始了所謂的自由選課，蓄勢家孩子們的課表亂糟糟，剛開始每個星期選一次課(等於每星期換一次課表)，還有突然插進三整天的游泳課，孩子們可自由選擇參加或留在學校上課(或晃蕩)，那三天怎麼選都可以。混亂情形直到第一學期中才比較穩定。我才發現，學校重要的課程方剛，怎麼「說的」竟然可以和「做的」差那麼多!!!
之前似乎未曾有這種狀況，學校是怎麼了?
第二學期仍自由選課，但至少第二星期後課表就固定下來不能再換。我還和安爸說，看來老師們是有再觀查孩子們的情況做課程方向的調整，我們就暫時先保持信心吧! 結果才穩定沒多久，就遇到「開會開一整天」的事件。
安媽咪: 早上你們那組討論雞翅問題，那下午呢？
安安說: 下午就繼續討論啊!小莉有去問老師能不能去傳學家上課，但老師還是說不行。所以開會時小莉一直要大家趕快討論出結果。後來她還氣哭了，氣我們都不認真討論，因為她想要去上課。
安媽咪: 那你們知道要怎麼開會嗎?
安安說: 以前也是有開過會啦! 只是我們大家認為這些問題根本沒有辦法解決，不管結論是甚麼，就是會有人不遵守啊!
安媽咪: 為甚麼呢?
安安說: 學校就是這樣啊!
安媽咪: 那你們討論了一整天，最後到底有得到甚麼結論?
安安說: 有同學說將打掃垃圾桶區的清潔工作輪流負責，有同學說乾脆自己的垃圾自己帶回家，有同學說一小組一個垃圾桶，每組自己負責----
安媽咪: 嗯，聽起來也是有結論啦。那最後呢？
安安說：最後也沒甚麼確定的結論，後來放學時間到了，所以就回家囉！
不是說為了開會所以不能去上課不好，學校公共事務的問題是需要好好討論，而「學習開會」也是一門重要的課程。只是，一群孩子，被迫在沒有結論不能散會下開會，這「開會」的意義為何？孩子們雖然有開過學生會議，但這樣的會議目標---沒有結論就不能散會，老師的目的為何?
Ｂ師將這次事件，＂洋洋灑灑＂的記錄下來貼文在部落格。單看B師的記錄，彷彿當時在教室裡進行的是一場最夯的”翻轉教育”。但實際上，孩子們得到甚麼樣的學習經驗？教室裡翻轉了些甚麼?
還是，只是滿足了非專業”老師”不專業的教育夢想? (請參閱: 人文國中小適性教育的NG花絮--10 )
記得過了一陣子後，我問安安＂垃圾＂問題如何了。
安安 ：目前是每一組輪流負責打掃垃圾區。
安媽咪：還是有同學不掃嗎？
安安 ：當然有呀，原本就是會這樣。
安媽咪：那怎麼辦？還要再開一次會嗎？
安安 ：拜託，我們才不想再開一次會呢，所以不掃就算了，我們幫他掃！
這，也是一種學習啦！
後記1
距離垃圾開會事件已經過了一年多，安安突然又提起這件事情，還真讓安媽咪驚訝。足見得「走過必定留下痕跡」，我們大人(家長，老師，教育者)
面對孩子時，怎可兒戲?
當時安安說起被迫開會的情況，我曾和安安討論: 可以怎麼樣讓同學願意維護環境的整潔？ 安安說，沒辦法啦，就是有人怎麼樣都不會想要做事情。其實不管在甚麼樣的團體裡，總是會有這樣的人，但不見得這樣的人完全不好，他也許會有能貢獻給團體的能力，只是時候未到。要怎樣將阻力變成助力? 又是需要 「智慧」!
我想，如果換個方式，由老師帶著同學們去獨居老人家裡幫忙收拾整理屋子(這裡是舉例，絕無冒犯長輩之意)；或是像地方辦大型活動後，幾乎都留下不少的垃圾和髒亂，若老師利用機會帶同學們去幫忙整理，一樣不上課，也許花不到一整天的時間，但孩子們會不會比較能體會「環境與個人」的關連? 是否比較能體會個人發揮”公民道德”力量能帶來些甚麼樣的改變？
後記2:
在那次被迫開會一整天的事件之前，孩子們已進行四次”學生會議”，每周一次，討論了包括在校內使用3C產品的規範，也討論過環境髒亂和垃圾桶的問題，而”開一整天會”是發生在第五次學生會議。那一天的實際情況是，學生代表在台上宣布完會議決議事項後，老師看到台下稀稀落落的反應，大家擺出”事不關己”的態度和”幹嘛浪費時間”的表情，想要趕快結束會議，於是老師們站出來接管會議，並宣告:在想出如何改變「事不關已」態度的辦法之前，這一天都不能去上其他的課。
然而在下一個星期的學生會議中，老師們宣布”學生會議”肄業" (其實就是被停掉)。為何被停掉? 因為老師認為孩子們對周遭環境「事不關己」的態度，並未因上周停課一天來開會而得到改進，所以乾脆將學生會議停掉。老師們還宣布之前幾次學生會議裡，學生們爭取來的權益與相對帶來的限制也跟著被廢除，回歸原本學校的校規。
接著，B師花了許多時間，以”放毒”來解釋孩子們的行為。
就此事件，安媽咪有兩點不明白
1. 放毒? 為何國民教育要講”放毒”? 遍尋人類發展學和兒童青少年發展學，還有教育學，找得到”放毒”這兩字嗎?
2. 學生在校的權益和義務由學生會議來決議，這樣的方式在某些體制外學校早已進行，不知道老師是想要模仿外國的"夏山學校"? 還是國內的"全人中學"? 然而人文的學生會議進行不過6次，前後才一個半月，老師就判定孩子們是孺子不可教，將原先釋放給同學的自主權又斷然全數收回，學生會議從此停擺。是孩子們太頑劣，還是老師實際沒有能力帶領，卻想要發揮"實驗"的精神，實驗看看? 只是可憐了這些被操弄的孩子們。
後記3:
NG系列接近尾聲，然NG系列的產出真的是出乎意料! 最初是101學年開始的有機體課程，當初只是覺得課程雖然混亂，但老師們也是為了適性教育努力，就當作是轉換的陣痛期吧。但102學年陸續的狀況讓我驚訝，怎麼連老師的師格也不太對勁了，也因此我將經歷的事情記錄下來(NG-1.2.3.4)。但隨之而來的是，許多不認識的家長朋友們，分享了更多切身的經歷，除了讓我驚覺到學校更深層的問題，更為孩子們的教育環境感到難過，好不容易成立的公辦民營學校，在擁有國家的資源以及許多熱心家長和社會人士的贊助資源下，主事者為何無法把握住改變教育的機會呢?
是因為這樣的痛心感，才促使NG系列繼續產出。我想紀錄的，不只是人文，而是一個平凡但認真的媽媽，希望能透過這些文字，讓有機會主導教育方針的主事者，包括教育官員，包括校內老師，包括熱心教育議題的學界朋友們，能看到教育現場失控的後果，能在制訂教育方針時，也許多充實自己，也許多親自了解教育現場的狀況，也許少一點想像多一點專業------(請參考:沒有100分的學校。 但，扣分的原因?)
例如，我寫了一些B師的事情，但在之前已聲明過，安媽咪絕不是針對B 師，只是B師的做法和想法，具有某種人文代表性。學生會議的事件發生時，當時B師才剛到學校不久，原先我並不認識這位老師，在此之前我對學校裡「老師」的專業能力，並未曾有過質疑，但後來陸續的事件才讓我發現，原來學校甄試進來的「老師」，可以是除了不需要有正式的”教師資格”之外，連基本的兒童發展和教育心理學理論也不一定要有!
當然這樣的「老師」是少數，但若學校就將課程交由這位「老師」來主導呢? (不知為何?) 學生的受教權誰可把關?
(請參考: 人文國中小適性教育的NG花絮--18 失落的榜樣)
又例如，實驗教育法已在去年正式通過，然而若依據人文過去兩年的實際狀況，安媽咪對此法有兩點疑問
(1). 條例中並無明文規定”師資”的條件。我猜想學者們在訂定這些條例時，大概沒有想到真會有學校在甄試老師時，會讓沒有教學專業的老師進入學校，特別是所謂的”助理教師”，只要有校方認可的”專業”，就可以當起公立學校的老師，只是其”專業”性到底從何鑑定呢?
信任學校的家長們，如何做孩子的後盾呢? ( 請參閱: 人文國中小適性教育的NG花絮--24 得依發展需要自聘教師? 人文國中小適性教育的NG花絮--26 人文救國團 )
(2). 學校的教學品質要如何監督和評量? 從人文的案例來看，地方教育主管的”不宜介入”實際上也是造成人文亂象不斷發生的原因之一。我想，這大概也是訂立法案的諸公大人們始料未及的情況吧! 如果是，那麼如何改善"不宜介入"的作法呢? (請參考:教部公布50人以下小校開放公辦民營教育界：是轉機或災難？) (人文國中小適性教育的NG花絮--28 恐龍學校 )
以上，提供參考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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